基层为什么总缺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最近听闻某地乡镇卫生院招1400人，仅53人报考，此消息真实性待考，但基层长期以来一直缺人没有好的解法却是事实。

基层缺人是事实

2019年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年总诊疗人次中，医院38.4亿人次（占44.0％），基层医疗卫生机构45.3亿人次（占52.0％），而2012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总诊疗人次中，医院占36.9％，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59.7％，也就是说，自2012年以来7年间，基层诊疗人次占比由59.7％下降到52.0%，医院诊疗人次由36.9%一路飙升至44.0%。

住院人次也一样。2019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入院人数26596万人，入院人数中，医院占79.6％，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16.1％。而2012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入院人数17812万人，入院人数中，医院占71.5％，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23.6％。也就是说，7年间入院人数医院由71.5%上升到79.6%，而基层由23.6%下降至16.1%。

分析诊疗服务量下降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基层缺人。据官方统计公报显示，2019年末，全国卫生人员总数1292.8万人，医院占60.2%，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32.2%。而2012年末，全国卫生人员总数911.9万人，医院占54.1%，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37.7%。很明显，7年间，基层人员占比由37.7%下降至32.2%。

国家为解决基层缺人采取了很多政策

当然，在努力“把更多的人才引向基层”方面，国家也不是无动于衷。不但一直在努力，而且出台了很多政策。

一是实施农村订单定向医学生免费培养项目。2010年，国家发展改革委等5部门联合发文启动实施农村订单定向医学生免费培养工作。十年来，全国先后有30个省份开展了这项工作，累计为中西部乡镇卫生院培养了近5.7万名定向医学生。

二是实施全科医生特岗计划。2013年12月25日，试点工作启动会在安徽省合肥市召开。原卫计委会同财政部、人社部等部门印发了《关于开展全科医生特设岗位计划试点工作暂行办法》，提出2013年度首先在安徽、湖南、四川、云南4个中西部省份开展试点，通过引导和鼓励优秀医疗卫生人才到基层从事全科医疗工作，逐步解决基层全科医生紧缺和无执业医师问题。

三是加大基层专项人才招聘力度。包括降低学历资历标准、开辟基层医疗卫生事业单位人才专门招聘等。各地进行了很多探索。

四是加大改革完善全科医生培养与使用激励机制力度。2018年1月24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改革完善全科医生培养与使用激励机制的意见》（国办发〔2018〕3号）。意见从编制、待遇、养老等全科医生普遍关心关注的问题进行了全面安排。

五是将解决基层缺人问题纳入法治轨道。2020年6月1日起实施的《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为解决基层缺人给出了安排。该法第五十六条指出，国家建立医疗卫生人员定期到基层和艰苦边远地区从事医疗卫生工作制度。国家采取定向免费培养、对口支援、退休返聘等措施，加强基层和艰苦边远地区医疗卫生队伍建设。执业医师晋升为副高级技术职称的，应当有累计一年以上在县级以下或者对口支援的医疗卫生机构提供医疗卫生服务的经历。对在基层和艰苦边远地区工作的医疗卫生人员，在薪酬津贴、职称评定、职业发展、教育培训和表彰奖励等方面实行优惠待遇。国家加强乡村医疗卫生队伍建设，建立县乡村上下贯通的职业发展机制，完善对乡村医疗卫生人员的服务收入多渠道补助机制和养老政策。

基层缺人为什么会成为顽症痼疾？

尽管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但基层缺人问题依旧存在。分析这一问题始终得不到较好解决的原因时，我们应该从三个方面考虑。

一是招人之前没有搞清楚基层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因为如果搞不清这个问题，你就没有办法拿出“对症”的解决办法。这里包括哪里缺人、缺什么人（专业、学历等）、缺多少人，只有搞清楚、搞准确了这个，才能给最需要的地方招到合适的人，否则招到的人不适合，是人才流失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也是留不住人的“病根”。我们经常说基层缺人，就是认为缺医生护士，所以招人也是招这方面的人，殊不知基层更缺的是全科医生、预防医学和财务信息化等管理人才。所以实际上基层人才存在的问题是短缺和浪费并存。

二是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没人报考的原因并做足功课？基层没人报考，除了基层工作生活条件差，没前途、待遇低之外，很多大学毕业生不去基层，主要是基层在他们心目中落差太大，很多人学的东西去了基层用不上，而基层整天干的活就是填表报表、反反复复做资料，与他们的理想相距甚远，一个直觉就是去了基层一切都完蛋了。而我们有关招考机构，并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职业发展规划”。而且几乎所有的人才招聘部门都是衙门习气，招到招不到与招聘机构没啥关系，因为用人的又不是自己。

三是没有深入分析为什么留不住人而积极去改进。为什么基层年年招人，还始终缺人，除了招人难没人报考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基层留不住人。而作为有关人力资源部门，并没有深入分析基层为什么留不住人而去积极采取措施予以改进，始终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只管按部就班，只管严守人才招聘规则。实际上，基层留不住人，原因非常复杂，除了事业发展基层平台小、上升通道狭窄、待遇差等等外，目前还存在比较严重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致使人不能尽其才。常常听说，要事业留人、待遇留人、感情留人，但具体做事时，把这些都置之脑后。

解决基层缺人的四点建议

一是要解决愿意进的问题。2016年8月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已经给出了解法，即从提升薪酬待遇、发展空间、执业环境、社会地位等方面入手，关心爱护医务人员身心健康，通过多种形式增强医务人员职业荣誉感，营造全社会尊医重卫的良好风气，调动广大医务人员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要求落到实处。

二是解决人才下不去留不住问题。

（一）多给票子。很多政策管不管用，说到底还是一个钱的问题。因此在“建立符合医疗卫生行业特点的人事薪酬制度”方面，必须加大力度，加快进度。加快“两个允许”落实就是当前薪酬制度改革的首要任务。建议先明确一些合情合理的补助，如夜班费、加班费、节假日值班费、卫生津贴、全科医生津贴等，怎么发发多少。

（二）搭好台子。所谓搭好台子就是给去了基层的人一个事业发展平台，让他们觉得基层也是发挥自身作用实现人生价值的平台。这里就需要思考三个问题：

1.这个平台怎么建？2016年12月，国家发改委下发《全民健康保障工程建设规划》明确提出，从2017年起，不再安排中央预算内投资支持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项目建设。今后，将按照中央和地方事权划分原则，合理划分中央和地方事权，中央投资根据各地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现有资源等实际情况，支持县级及以上相关机构建设；地方政府发挥组织能力强、贴近基层、获取信息便利的优势，加强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建设。那么省一级地方政府怎么安排基层医疗机构的建设就应该提升议事日程。

2.功能需要重新定位。基层人才下不去留不住，一方面源于人的观念，另一方面还是我们对于基层的功能定位不清楚。需要思考的问题是：老百姓需要身边有一个什么样的医疗机构来为自己服务？为满足这样的服务，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基层用药是否需要继续管制？我认为，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弱化医疗服务功能不可取，但盲目上等达标也有问题。二是分级诊疗制度对基层医疗卫生服务机构的定位值得高度注意。2015年9月8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进分级诊疗制度建设的指导意见》印发，这是我国分级诊疗制度建设的纲领性文件。文件要求，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和康复医院、护理院等（统称慢性病医疗机构）为诊断明确、病情稳定的慢性病患者、康复期患者、老年病患者、晚期肿瘤患者等提供治疗、康复、护理服务。这实际上就是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未来如何发展的清晰定位，不得不引起高度注意和足够重视。

3.让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岗位上发挥积极作用。大家都知道，一个螺丝如果与螺母很合适，上得就很紧，不松动。基于这种观点，我们需要思考两个问题：一、我们的教育是否为基层医疗服务培养了合适的人才？专业、学历都怎么样？二、我们当下一直在搞医联体，提出目的是优质医疗资源下沉，那么什么是优质医疗资源？什么是基层需要的优质医疗资源？我们的人事招聘制度、政策对不对？是否适合基层？

（三）创新基层用人新机制。建议：一是建立志愿者制度。要相信，和支教一样，总有一些大城市的人愿意去老少边穷地区基层为农民健康服务。尽快启动特岗医生计划。二是建立胡萝卜+大棒的支援基层制度，长期坚持。什么是胡萝卜？就是给县级及以上医疗机构的中级以上医务人员去基层服务，每年给予有诱惑力的补贴；什么是大棒？就是实行强制性，就和国外的“强制兵役制”一样，在任职“中级职称”期间必须下基层服务一定年限，否则不能或延期晋升副高职称。三是建立基层医务人员有序合理流动的机制，这种机制阳光透明，给乡村医生等基层医务人员向上流动的机会和路径，给上级医疗机构的人员愿意下去的动力。

（四）构建基层卫生服务新体系。做强龙头，做硬乡镇，结实网底。做强龙头就是按照国家标准把县级医院建设好，核心是提升服务能力，让大病不出县，确保90%的病人在县域内解决问题；做硬乡镇，就是尽快按照国家标准恢复乡镇卫生院的基本医疗服务和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功能，结实网底，就是切实解决乡村医生的现实困难，要帮助他们改善执业条件、解决实际困难，留住他们，保障“网底”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