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年前,1 岁的晶晶在当地医院儿科输血浆感染了艾滋病毒。10 年前,以输血感染丙肝为由,迂回起诉当地医院,引起媒体关注。
喧嚣过后,生活怎么办?此后 10 年,晶晶一直生活在疾病的国度里。这一针扎下去。命运就不同了。
在我准备转发最近一则跟艾滋病相关的新闻到朋友圈时,手指停顿了几秒钟。我有点担心,这条转发会被晶晶(化名)看到。
50 分钟之后,晶晶转发了这条新闻,特地将对医院相关责任人的处理罗列了出来,院长、副院长、检验科主任、医务部主任……直接责任人,她评论了两个字:「解恨」。
22 年前,1 岁的晶晶在某个中原省份的人民医院输血浆感染了艾滋病毒。与这次新闻事件略有不同,至今无人向晶晶一家道歉,亦没人因此受到处罚。
我们家是被我拖垮的。说实话,道歉也没有用,我这一辈子都毁了。不知道当初给我看病的大夫他记不记得这个事。
一针下去,改变了二十二年命运,好好的孩子,就完全不一样了。一针扎下去,一辈子就毁了。
我和老田通了话,他反反复复表达着这个意思。
晶晶管老田叫叔叔,实际上老田还不到 40 岁。10 年前,2007 年,老田还是小田的时候,报道了一件特别的案件:13 岁的女孩晶晶以输血感染丙肝为由起诉当地人民医院。
事实上,晶晶因为输注血浆,感染了艾滋病,却不得不选择这样的迂回诉讼。因为,在当时,艾滋病相关案件在当地省内法院不得立案。
10 年前免费代理晶晶案子的周细红律师至今仍记得,一般的案子,送交材料后很快就可以立案,而晶晶的案子却多了一个环节:等待审批。
当地不成文的规定,因为输、献血感染艾滋病的不予立案。
实际上,「当时省高院的规定是违反民法通则的」,周律师回忆,为了规避风险,最终决定以感染丙肝为由起诉。晶晶输血不仅感染了艾滋病,还有丙肝。
在那一年的春天,晶晶发烧后出现昏迷,一路插着氧气瓶送到西安,被确诊为艾滋病。据医生推断,晶晶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发病了,只是一直被当成感冒发烧来治疗。
回家的路上,母亲泪如雨下:「老天爷掉块石头咋偏偏砸到我女儿头上?」
1995 年,只有一岁多的晶晶因为拉肚子,被母亲带到当地医院看病。医生说为了增强抵抗力,给晶晶输了血浆。这在当时晶晶看病的儿科,是很普遍的治疗方法,不管是拉肚子、感冒还是气管炎,都要增强抵抗力——输血浆。
掉下的石头砸的不仅是晶晶一个。法院查实,1994 年 3 月到 1996 年 3 月间,当地医院所使用的部分血浆中确实含有艾滋病毒。到底多少婴幼儿在 1994 年至 1996 年输过带有病毒的血浆,至今未公布具体名单。
根据老田当年的报道,一个和晶晶年龄相仿的男孩,同样是在这家医院输血浆后被确诊艾滋病,因为病历丢失,在和当地医院的赔偿拉锯中病逝。
晶晶小时候认识了几个和她一样遭遇的小伙伴,如今断了联系,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艾滋病,将世界分成两个国度。一个是正常的国度,一个是疾病的国度。
晶晶在艾滋病的国度里生活了 10 年,「也不知道怎么一天一天活过来的」。
确诊艾滋病那年,晶晶在上小学六年级。在后来的 10 年里,晶晶上了三次初一,第一次一个星期,第二次一个月,最长的一次也不超过一年。
老师知道晶晶的病后,将她安排在放置扫把和拖布的角落里。 妈妈去交涉过,但是直到晶晶因病又一次离开学校之前,她一直坐在那个垃圾区内。
最后一次,晶晶再也没能返回学校。
晶晶时常要跑北京。去的频率根据病情不等,好的时候三个月一次,重的时候二十多天跑一趟。以前一直是母亲带她去,三年前积劳成疾的母亲过世,晶晶就一个人安静地去,安静地回。每次都住在医院旁边,妈妈之前住的小旅馆。
晶晶再三嘱咐我,不要透露她所在的城市,不要写涉事医院的名称,她来往北京的交通、住宿、治疗费用,仍然有赖于涉事医院的报销。
客观地说,在 90 年代中期,输血感染艾滋病毒的原因比较复杂。当事医院一位儿科主任告诉老田,当年,缺乏检测手段和工具,部分医生都不知道什么是艾滋病。即使到了今天,检测技术有了新的发展,艾滋病毒感染窗口期仍是无法避免的隐忧。
以 2007 年为界,晶晶的家庭被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妈妈此前是一名公务员,爸爸也有自己的小本生意,家境良好。
晶晶确诊之后,妈妈变成了一名访民,在和医院、当地政府的长期对峙中,晶晶的妈妈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又急又气,长期饮食不规律,被诊断出「胃下垂」,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妈妈在 3 年前病逝,留下了十几万的外债,晶晶和妹妹依靠着父亲每月两三千的收入度日。
老田时常与晶晶见面,请她吃饭。但晶晶吃不下,笑着说,「我挺爱吃,就是胃不舒服。别人怕胖,我是怕难受。」
因为艾滋病,晶晶的免疫系统时常失灵,最怕感冒发烧。冬天不敢出门,便坐在家里整天看着面前的那堵墙。
小时候,晶晶天真地以为靠自己的努力,明天会更好,但是明天并没有更好。
连一份正常的工作也不能拥有,「我根本没有可能的,我的学历正常人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份工作,我这一辈子都被毁了。」
我认识晶晶,是老田介绍。2 年前的冬天,我还在一家都市报供职。老田突然向我提供选题,将晶晶的事情简单讲来。我有些为难,牵扯到复杂的法律程序,又是多年前的旧事,恐怕不好操作。带着一份愧疚,我借着过年,给晶晶发了一个红包。
现在想来,我误会了老田的意思。他并不是想揪着当年的案子不放,而是想让我了解一个因为艾滋病而改变了一生命运的女孩。晶晶当年的事被媒体关注过,可是喧嚣之后,生活怎么办?
老田鼓励她找些喜欢的事做。她说喜欢画画,老田就鼓励她画。晶晶时常发烧、拉肚子,画画对她来说不容易。
积攒了 6、7 幅画,老田第一次在朋友圈拍卖。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晶晶在画画。我已经记不清楚卖画的细节。只记得很抢手,一会儿功夫就都卖出去了。还有朋友预定,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晶晶保重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再创作。
晶晶太高兴了。她觉得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了,还能帮家里还债。兴奋地语无伦次。
没多久,我收到了晶晶邮寄来的第一幅画。那是我女儿的一幅肖像,逼真极了。晶晶执意不肯收钱。
老田再次在朋友圈卖晶晶的画。我看见的时候,只剩下 3 幅。于是,我留下了一幅「孩童与白鸽」的画,并将剩余画作在朋友圈转发。几分钟,求画的人络绎不绝。朋友们通过我给晶晶转账,晶晶却迟迟没有收钱。
「她怎么了?」我担心在朋友圈介绍她的艾滋病感染者的身份伤害了她。
犹豫、愧疚、忐忑,种种情绪袭来的时候,晶晶回复了我。她觉得自己的画只是临摹,谈不上真正意义的创作,几千元的画款不能收。我意识到,「同情心」伤人了。
那次深谈,我揭了自己的伤疤,晶晶倒来劝慰。
她说,「你知道我从小最高兴的事是啥吗?是能用自己的经历安慰道其他人。看到病房有人哭兮兮地我就给他们讲,你看你都 50 岁,我才多大。好歹你活了这么些年。」晶晶哈哈笑了一下,「安慰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你比他还惨,就算安慰挺没用,但是你看他当时脸舒坦了,特有成就感。」
她说她不怕死,因为妈妈就在那边等着她。我和晶晶约定,以后每年都给我女儿画一幅肖像,直到女儿 18 岁。那时,晶晶已经是个中年人。
老田最近在劝 23 岁的晶晶考虑一下结婚、生孩子的问题。因为我们听说也有艾滋病感染者的病友在追求她。晶晶说,只想好好活着,给爸爸养老送终,能把妹妹拉扯大。
「爱情的事,等以后,如果有以后。」
(文中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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